自常嘉赐离开虽不过才几日, 但于东青鹤却已像是过了几世,此刻忽然再看见那张熟悉的脸,任是东青鹤再自持清醒,一时竟也只觉酸热迷眼,手中紧握的长剑都脱力的摔落而下, 险些冲过去一把将失而复得的人抱在怀里。
只不过一刻之后东青鹤还是回过了神来, 眼前的那张面容看看自己, 再看看幽鸩,神色凄切,满眼哀恸,这是东青鹤从未在常嘉赐脸上见过的,嘉赐就算再苦再恨,他也只会笑, 心里越痛他笑得越欢, 仿佛示弱一分就像是满盘皆输一样,倔强固执到极点。
他……不是常嘉赐。
不是他的嘉赐……
可对方却唤自己先生?以他在那幻境和天相湖中所视, 世间只有一人会这样叫他。东青鹤看着那挡在幽鸩身前的男子,心内差不多已经明了对方的身份了, 他也记得当时嘉赐提过幽鸩有一个分外看重的弱点, 要是抓住他就能轻易克制偃门, 想来就在眼前。
原来这两人早早便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,若他东青鹤能早一些发觉, 会否就没有那么多风波了?
“你想……保他?”东青鹤半晌才寻回了自己的声音。
贺祺然颔首, 却又立时摇头:“我不想幽鸩死, 但我也不想你死……”就见面前的东青鹤一张脸又回复到了那时破囚灵阵后的模样,因催动内力和幽鸩一战,无暇的五官此刻布满了细小的裂口,鲜红和澄金在其内交织游走,和血色融为一体,将一身白衣洇得斑斑点点,狼狈中透出浓浓的可怖。
而那头的幽鸩也好不到哪儿去,黑色的长袍虽看不出血色,可那散乱的发丝,凄白的面容,还有周身忽深忽浅的魔气也昭示着他修为的不稳,二人本为同源,东青鹤遭得什么罪,幽鸩并不比会比他好过几分。
听着贺祺然这样说,东青鹤却摇了摇头:“可我不会饶他……”
若换一个人,东青鹤还会看在他可怜悔改的份上匀一次机会予对方,就像当年他对沈苑休,可眼前的是幽鸩,且不说他魔修之主的身份、手下那么多条人命的罪孽,最重要的是他和东青鹤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,幽鸩是恶,常嘉赐也是恶,自己没有容下嘉赐的恶,可谓是亲手将他推向了绝路,如今轮到自己的恶了,他东青鹤反倒能网开一面了吗?
这算什么……
摸着怀里的那条络石鞭,东青鹤只觉心如刀绞,他向来笃信人定胜天,也从不自怨自艾叹天地无情,然而这一刻东青鹤难得生出了一丝恨意,恨这狗屁的命数,恨这纠葛的孽缘,为何要这样对待他们,折磨他们……
“先……东门主……东门主……”贺祺然见东青鹤冷冽的眉眼升起了一缕杀意,返身艰难的抓住了他的袍角,“你既来此,该是已知三魂阵之事,此消彼长从来无解,其实不必东门主动手,我们的结局早已注定……”
“你这是认命了,可有的人,却不认命。”东青鹤听着贺祺然的话,将目光转向他身后的幽鸩,幽鸩目光依然阴鸷,望过来的嘴角伴着残狞的弧度。
“因为我们都被十世执念所累,看不破这生死轮回,然这命运盘根错节,早已斩不清黑白分明,到头来只不过伤敌又伤己……还请门主三思。”贺祺然语意切切,张开挡在二人之间的手臂却格外坚毅,因为他心知劝不住幽鸩,只能来劝东青鹤,要真让东青鹤动手,怕是只有两败俱伤的结果。
东青鹤已下了要手刃幽鸩的决心,可面对这样一张脸,他聚了气力的手握紧又松开,松开又握紧,竟无法将那身影狠狠推开,东青鹤的脑海中掠过那一日,也有一个人站在自己的身前,他也对着自己张开手,他说‘你想对我动手吗?你想杀我?好啊,来吧……’”
然后自己的剑便钻入了他的心口……
东青鹤心内一震,只想大吼着告诉他,我从未想对你动手,我怎么可能想杀你,我只想你好好的留在我身边,再也不离……可是我食言了,我骗了你,我果然骗了你,难怪你不信我,所以你便丢下我走了。
就这样走了……
恍惚间,贺祺然的脸和另一张脸重叠相合,对方眯起眼对他狡黠的笑着,笑得东青鹤肺腑动荡,眼眶熏热,别说凝气,险些连站立都摇摆起来。
嘉赐……嘉赐……
东青鹤忍不住一遍遍在心里低唤着。
像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刻,那头的贺祺然忽然被人一把拽到一边,原本还瘫在那儿有气无力的幽鸩猛然暴起,先是一掌打在东青鹤肩膀处,将他震得口吐鲜血摔倒一旁,接着又飞身向那降魔阵而去。
幽鸩狠戾道:“东青鹤,何必这么惺惺作态,你我都已明白,今日即便不死,日后也没几日好活,尤其经过这一战,这破烂身子早已撑不住那此消彼长的反噬,怕是回去你我就要上西天了,所以我早说过,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两全其美,我也不想和你同归于尽,你死了,我许是就还有一点活头!”
一旁的贺祺然见此,凄厉叫道:“——幽鸩!不要!你为什么不明白……”
“我明白,我怎么不明白,”面对贺祺然,幽鸩的声调软了下来,“我只是不想再做一回连棠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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