褒姒失落的魂魄瞬间聚拢,快步迎上去:“伯服——”
听儿子口齿不清地呼唤母亲,只一瞬间,心上的所有血痕魔幻般渐次淡化。
云儿抱着伯服走下几层台阶,眼里是满溢的关切:“小姐,你一个人去了哪里?可把我们急坏了!伯服刚才咳得厉害,哭着喊母亲呢,这会儿才哄住。晚膳已经备好,等你好久了。”
褒姒从云儿怀里接过伯服,回到内殿匆匆用了晚膳,喂罢伯服蛋糕和羊奶,半个时辰后又灌了治疗咳嗽的汤药。
云儿刚抱着伯服出去,玉夫人一闪身走了进来,目光像风中明灭起伏的烛火乱颤:“卓文蒋又有武功又通医术,你可以留作侍卫。”
褒姒转身对着殿柱,面上几许怆然,眸中泛起青苔潮绿般的湿润:
“你看着褒宝死,也可以看着卓文蒋死。别人的生死,不劳你费心!”
玉夫人冷笑着转身去了。
褒姒扑倒在床上哭得几欲窒息,连姬宫涅进来也不知不觉。
姬宫涅看到她这般情形鹰眸顿寒,急忙扶她坐起,问明缘故,面色若风雨中的浮萍,怅然感叹:
“内耗甚是惊人!褒侯树大招风。爱妃切莫哭坏身子了,待孤王揪出幕后黑手,定然碎尸万段!”
褒姒哭得双目红肿,抽噎道:“我父亲已被降职,兵将甚少,却坚守褒、燕两地,在燕国又屡屡被燕侯旧部要挟、嫉恨,何等凄凉?又何来树大招风之说?定是有人妒恨我姐妹二人得宠,才祸及家门。我父那晚因病在家小憩,却遭横祸。可怜他秉一腔忠耿,疆场纵横戎马半生,没有死于战场,却不清不白死在家里……太子被遣申国,王后怀恨我们姐妹。家奴褒宝死里逃生,前来投奔我,却被处死,说是窃贼……”
姬宫涅警觉的鹰眸已转了数转,揽着褒姒,轻轻拍着她背:“姒儿要节哀顺变,孤王一定要查明真凶,为你一家报仇雪恨。至于申茳以窃贼之名处死褒府家奴,孤王不好追究,毕竟她掌管后宫。朝政大事孤王都顾不过来。如今褒侯已殁,褒国、燕国堪忧,须从速朝议,调将镇守。”
令节三秋晚,又一年重阳九日欢。已成为琼台宫侍卫的卓文蒋骑着马,跟着褒姒伯服乘坐的铜轴木轮马车走,眉目间挂着几缕沧桑,声音爽朗:“闻说有医术高超者可以为小王治好咳嗽顽疾,娘娘连骊山老母都无心朝拜了,可见实在宠爱小王。”
云儿骑马跟在车旁,歪着头,一笑嫣然:
“那当然了!伯服本来就人见人爱,更别说娘娘了。”
卓文蒋看着云儿的目光蕴了无限幽意,生生的让人沉溺:
“小王眉眼颇似大王,都说大王也极爱小王呢,这真是贵妃娘娘的福气。”
云儿被他看得有些羞怯,垂眸道:“大王本来要带咱们去骊山呢,这会带着玉夫人去了。”
远山凝黛,白云出岫。一行人走得人疲马乏时,来在一个山村。村口竖一石碑,碑上三字:小石洼。褒姒命便装的宫娥寺人在村口滞留,只她和抱着伯服的云儿随着卓文蒋踏着铺满绿草和落叶的小径,来在村东一座石屋前。
卓文蒋单手叩门,含笑叫道:“姑姑,贵客来了。”
随着吱呀呀的响声,木门开处,露出紫珠期待的双目,她一把抱住褒姒:“儿啊……”
原以为她早已命丧火海,此生再无相见日。云儿、褒姒都如同掉进一个梦里,梦醒时褒姒悲喜交加,哭着抱不断轻咳的伯服给紫珠看,听着她满目沧泪叙述:
“申茳火焚冷宫,我和瑶嫔被玉夫人救出来,但恐性命不保,就连夜逃走。我牵挂我儿,又偷偷去镐京,那料一直被他的人盯着。他把我安置在这里,可却一直不见我,也不曾得知你是他亲生女儿。你们父女……”
褒姒冰冷而凌厉地打断她,语声十分尖利:“不要提他,我只有母亲没有父亲!”
她明白,母亲所言的他就是王叔姬淑岱。
他沽名钓誉、暗设情局,害一个钟情于己的女子耗尽青春,于冷宫囚禁十数年,困苦难言,红颜变白发。
他如今这点儿良心发现,也未免太迟了吧?
如今权高位重的他,当然无兴趣面对一个苍颜女子!
“卓文侍卫,你如何知道我母亲在此?”褒姒擦着泪,扭头,清眸折射出疑问。
紫珠面色凝重看着褒姒:“快叫表哥。”
卓文蒋腼腆一笑:“我得感谢丞相爷。”
褒姒听卓文蒋诉说身世,原是自己舅父的儿子,一瞬百感交集。
她曾误会玉夫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,害了瑶嫔和母亲,此时心中难免愧疚,且涌起无尽的感叹、悲苦,落下近乎干涸的瘦泪。
紫珠抱着伯服看,眼神依旧浑浊、呆滞。刚过不惑的她俨然花甲老妪,布满皱纹的面肌表示出心底的欢喜:“多好看的孩子,来香一个,香一个。”
伯服看着紫珠面容唬得大哭,呼唤母亲,又推又打,挣扎着要往褒姒怀里钻,咳声又起。
褒姒忙接过伯服,擦去他满脸泪珠,递给云儿,示意云儿和卓文蒋出去。
3:
卓文蒋和云儿会意,领着伯服走到门外空地上玩,见一树合欢花仿佛秉承了天恩,虬枝苍然,凌厉向空。花儿纷纷飘落,如同世间最为直接的神谕,又似粉琢玉雕的天使飘满来时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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