热河,避暑山庄。
今日又是民间来的“名医”方种公为太后请脉的日子,而后跟着内侍,到御前回禀。张廷玉刚从御前出来,就见到这位“名医”。
“张相。”内侍见了他,躬身见礼。
张廷玉微微点头,算是回礼,看也不看方种公一眼。
万言万当,不如一默。
伴君如伴虎,就算为天子近臣,张廷玉也不敢有丝毫懈怠。
只是既是曹寅为皇上选的人,那就不劳他们这些臣子操心。曹寅请辞的只是二品礼部侍郎的官衔,这几十年的君臣情义,也不是他们这些后进能说得清的。
这些日子,皇上的左臂看着比过去自如多了。
正想着,就见三阿哥、四阿哥、七阿哥与九阿哥联袂而来,张廷玉忙见过。三阿哥见状,上前一步,扶助道:“衡臣还是这样多礼,快快请起。”
张廷玉虽已经为大学士,但是仍是行事恭谨的模样,行了全礼才起身。他心中不禁奇怪,今儿并不是小朝会之日,为何这几个阿哥齐来见驾。
四阿哥只是微微颔首,没有说话的意思;七阿哥犹豫了一下,问道:“张大人,方太医是否在御前?”
张廷玉点头应了,就见九阿哥挑了挑嘴角,道:“张大人这是才从御前下来,想必晓得逃人孟光祖案,听说江西巡抚与四川巡抚都是给孟光祖送过礼,刑部已经会议,这结果如何啊?”
九阿哥平素虽不插手政事,到底是有爵阿哥,在刑部挂名。如此相问,也不算逾越。
不过一句话问完,这周遭的气氛立时变得诡异起来。
孟光祖本是三阿哥府家奴,打着三阿哥的旗号,拉拢地方大吏。后被人捅出来,三阿哥为了保全名声与摆脱干系,自然打死也不能任,而是将孟光祖说成是“逃人”。
这牵扯其中的江西巡抚就是出自“佟半朝”佟家的佟国勷,四川巡抚是四阿哥的门人年羹尧。
四阿哥为德妃所出,但是却养育在已故的孝懿皇后佟佳氏宫中,待佟氏为外家。
一个是四阿哥的外叔祖,一个是四阿哥的门人,皆向三阿哥的家奴示好,这其中深意,也是令人费解。
三阿哥这边,听到九阿哥提及“孟光祖”,笑容有些僵硬。自打孟光祖案东窗事发后,他的日子就不好过。好不容易过了几个月,影响渐小,九阿哥又当众提及。
四阿哥的神色却仍是淡淡的,只有他自己个儿晓得,自打他晓得年羹尧向孟光祖示好的消息,心里就长了刺儿。只是他晓得自己的分量,如果想要问鼎大位,少不得年羹尧与其家族的助力。因此,他待年福晋越发优容,同年羹尧的书信往来越发频繁,待年熙越发慈爱。
对于几位皇子阿哥之间的气氛诡异,张廷玉似乎毫无差距,躬身回道:“回九阿哥的话,刑部会议,江西巡抚佟国勷、四川巡抚年羹尧不将逃人孟光祖查拏奏闻,反接受物件,答拜馈送礼物,应将佟国勷年羹尧俱革职。皇上已经下旨,江西巡抚佟国勷著革职,四川巡抚年羹尧著从宽,革职留任效力。”
虽晓得因西北战事的缘故,年羹尧这个四川巡抚不会随意撤换,但是听了张廷玉此时的话,四阿哥心里仍是暗暗松了口气。
对于这个结果,三阿哥心中不忿,九阿哥也有些失望,瞥了四阿哥一眼,冷哼一声。七阿哥却低头不语,并不与众人掺和。
九阿哥见状,觉得奇怪,道:“七哥,怎么好好地想起寻太医来,是觉得不舒坦?”
七阿哥摇摇头,道:“不是我,是你侄女从京城过来,有些水土不服,这几日身上正不自在。过几日,弘曙就要送她去蒙古,怕路上折腾。听说这个方太医会制药丸,想请他帮着制些成药。”
九阿哥听了,想起七阿哥府的二格格婚期就是八月,点了点头,道:“原来如此,那可大意不得。弟弟那刚好得了几株好参,等明儿使人送过去,给二格格配药。”
七阿哥这边闻言,带了几分感激谢过。
七阿哥虽不出头,却是皇子郡王,三阿哥正暗恨九阿哥打人“打脸”,见不得他卖人情,跟着说道:“原来是二侄女身子不舒坦,七弟也别太担忧,听说这个方太医医术卓绝,要不然皇阿玛也不会让他为太后请脉。哥哥清贫,不比九弟阔绰,不过刚好得了半斤血燕。原是想孝顺到宫里的,既是二侄女身子弱,就拿去给侄女滋补滋补。”
四阿哥在旁听了,心里不禁冷笑。三阿哥还“清贫”?真是大笑话。众位皇子中,三阿哥虽比不得九阿哥,但是也广有家财,要不然也不会养着数十的名人雅士。
所谓“博学”、“儒雅”的好名声,全都是用银子堆出来来。
三阿哥是回禀修书之事,四阿哥提及的是西北兵饷,七阿哥是为了私事,九阿哥则是请安后就去了宜妃娘娘处。
康熙的脸上,看不是喜怒,神色淡淡地听了儿子们的禀告。只有七阿哥提及想要请方太医出行宫为二格格问诊时,他才抬起眼皮,看了七阿哥一眼。
七阿哥只觉得身上一冷,头皮不禁发麻。就算将到不惑之年,他对于龙椅上这位君父仍是畏惧不减。
四阿哥低着头,心里已经觉得古怪。这个七弟平素并不是爱生事之人,如今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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