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想到这……我稍微有些……害怕了啊……”
西野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,其嘴角甚至还勾出一丝轻浅的弧度。
可若仔细观察的话,便能够发现:尽管幅度很小,但他持刀的那只手确是在微微发颤……
青登只在瞬间为难似的拉下眉角,接着立刻像是无可奈何地叹气。
“什么这个世界、那个世界的……麻烦死了。哪儿也别去了,做个不再受任何拘束的自由灵魂吧。”
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,他的语气陡然变得精实,回应的气势之强,仿佛晴天霹雳。
西野听罢,怔了怔,随后一点点地挤出傻眼的苦笑:
“翱翔于万里长空的……自由灵魂吗……那未免也太孤单了吧……?”
“这个嘛……也不尽然。”
青登顿了一下,眺望远方的天际,像是让思绪飞向不在这里的远方。
“等哪天我也死了,你就能碰见我了。虽然我不能保证我们俩能够合得来。”
西野侧过脑袋,直直地看着青登,目光中所蕴含的情绪很难捉摸。
片刻后,他缓缓地将面庞、视线转回正前方——青登看不见他刻下的表情。
“橘青登。”
他依旧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态度,但其语调中多了几分像是感到释怀的音色。
“谢谢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雪亮的刀身没入腹腔!
西野一声不吭地将锋刃一点点地拉至右腹。
当他完成“一文字切”,青登准备挥刀斩下其首级时——
“慢着……!”
西野低喝一声。
与此同时,他把胁差从腹中拔出,颤颤巍巍地稍稍放低刀尖,接着再度将刀搪进腹内。
包括青登在内的现场众人见状,无不变了脸色。
阿久津口中呢喃:
“喂喂喂,他该不会是想要……”
一旁的海老名面露凛然:
“三文字切……!”
大体而言,切腹主要有三种切法,分别是“一文字切”、“十文字切”、以及“三文字切”
顾名思义,“一文字切”是在肚子上横向切一刀;“十文字切”是在肚子上切出一个十字;而“三文字切”则是横向切三刀,切出一个三字。
其中,需要横切三刀的“三文字切”最困难,也最痛苦。
纵观日本全史,从未有人以“三文字切”自尽成功。
西野的脸色如被火烤过了般红,额上有无数青筋在跳,躯体不受控制地发颤。
可纵然如此,他依旧紧握刀柄,坚定地拖动刀刃。
终于,他切出了第二个“一”字。
没有喘息,没有停止——他第二次地拔出刀,并第三次地将刀子扎进腹中……
西野的脸色变成了泥土一样的颜色,他紧咬牙关,不让血从嘴里喷出来,因此只有一团团的血沫子自其唇角流泻。
任谁见了,都知道西野已经没力气了……他现在完全是靠意志力来操刀。
此时此刻,在场的每一个人,青登也好,海老名也罢,佐那子和总司也好,一之濑与阿久津也罢,无不将情绪各异的目光集中在西野的身上。
寂然无声的河滩,唯有刀刃切割肌肤内脏的声音格外响亮。
终于……第三个“一”字成型。
至此,“三文字切”结束——西野全程未吭一声。
他第三次……也是最后一次将胁差拔出,摆至膝前,然后直起腰杆,昂首挺胸。
没有痛苦,没有伤悲。
只有慨然,只有解脱。
如此态度,如此表情,不像是引颈待戮的赴死者,更像是天真无邪却又心怀骄傲的孩童。
“仁王……动手……!”
青登面无表情地端稳佩刀。
刹那间,银光落下……
……
……
青登将脱掉的羽织轻轻盖在西野的遗体上。
同一时间,海老名走上前来,蹲下身,紧紧攥住西野的左手。
青登原以为他要念佛经,可谁知,他竟以庄严的口吻正色道:
“孩子啊,你表现得非常好,实在是辛苦你了。”
“睡吧,睡吧,安静地休息吧。”
“去吧,去吧,渡过三途川吧。”
“你留下来的意志之火,将会成为我们的力量。”
“我答应你,吾等势必赢得这场伟大抗争的全面胜利!”
神情肃穆的海老名,像极了告解室里的神父。
他的一举一动、一词一句,皆洋溢出强烈的神圣感。
待海老名放下西野的手并站起身时,青登忍不住问道:
“这是你们大盐党的专属悼词吗?”
“差不多吧。每当有同志牺牲时,我们都会对他念这通悼词。”
“西野也是大盐党的人吗?”
“他虽不是大盐党的成员,但却是我们的同志。西野君的内心深处潜藏着跟吾等相同的理想。”
说到这,海老名露出坦荡的微笑。
“只要理想相同,便是吾等的同志。”
“……你们能在幕府的疯狂围剿下一直存活至今,并不是没有理由的呢。”
“多谢夸奖。好了,现在……我们来谈回正事。”
海老名转过身,直直地看着青登。
这个时候,佐那子和总司双双站回至青登的身后。
“仁王阁下,我就开门见山了——你为何要跟凤凰屋弥太郎过不去?”
“……海老名先生,我可以将原因告诉你。但相对的,请你在我语毕之后,也同我坦诚相见。”
青登此言一出,顿时引来佐那子和总司的诧异视线。
总司连忙道:
“橘君……”
她的话未出口,便被青登打断道:
“无妨。虽然这算不上是什么理由,但我猜大盐党盯上凤凰屋弥太郎的理由,跟我们是相同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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