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千年古盐田出来后,西行旅行团入住儋州的一家海景酒店。安顿下来之后,王乔妈妈就说:“这里的海景也很漂亮。不过,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,走不动了,要休息休息。乔乔和仝仝你们年轻人,可以去海边看看,这个时候应该可以拾一些贝壳回来,让我们老家伙也开开眼。”
几个老人跟着附和。王乔想他们果然是带着任务来海南的。好吧,他们高兴就好。
王乔和任仝来到海边。海边沙滩上有不少小螃蟹在爬,贝壳当然少不了,但都不值得去捡——那些书本上描述的如何如何美丽的贝壳是不存在的。
任仝指了指沙滩后面的嶙峋怪石,说:“我们去那边找个地方坐一会,静静地听海。”
两个人于是找了块稍微平整一些的石头坐下了,静静地看着海面、听着涛声。发了好一阵子默,就听任仝低声吟诵:“蜃阙半模糊,踏浪惊呼。任将蠡测笑江湖。沐日光华还浴月,我欲乘桴。钓得六鳖无。竿拂珊瑚。桑田清浅问麻姑。水气浮天天接水,那是蓬壶。”
王乔听了,说:“怎么突然这么抒情起来?纳兰性德这诗处处用典,还好现代的文字没有延续这样苛刻的要求。”
任仝就说:“面对这沙滩、海面,乔大美女想到了什么诗词吗?”
王乔说:“惭愧,偏偏我看到这景色,想到的诗词,却不是描写海边的。”
任仝说:“说来听听。”
王乔就说:“只筹一缆十夫多,细算千艘渡此河。我亦曾穈太仓粟,夜闻邪许泪滂沱!”
任仝听了,只说怎么会想起这首诗,再盯了海面看了一会,才指着海面上说:“你是看了那几艘在海风中摇曳的渔船才有此感触?乔大美人境界果然不凡,难得有此悲悯情怀。”
王乔微微笑了笑:“内陆生活的人们,哪怕遭遇天灾,躲出去逃荒要饭,待灾情过后,又可以重建家园,所以会有大无畏精神,会尝试了要改天换地,就会有愚公移山那样的传说。而靠海而居的人们,台风要来的时候,只能找一处躲起来,哪管得了庄稼房舍;下海的人们,都把性命交给了大海,听天由命,哪里有对抗自然的雄心。你看那几艘摇曳的渔船,从我们这里看去,波澜不兴,而他们在船上,危机四伏,是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的。我们盘中的每一味珍馐,都是他们拼了命得来的。”
王乔停下来,过一会又说:“我也是这次旅行才感受西线的自然美丽。难得你用心做的功课。几个老人都非常开心。”
任仝感慨多多:“海南岛真的很美。不过,梁园虽好,不是久恋之家。”
王乔有些诧异:“何来这样的感慨?你不也要离开镇江,去到你的‘梁园’?”
任仝笑了:“放心,我会把深圳变成我的家。而海南,只是你的‘梁园’。你的家乡,依然是镇江,又或者,不久的将来,会是深圳?没有人可以知道未来。”
王乔这下子有些哭笑不得:“这次来海南,你怎么性情全变了?没了从前的儒雅。老实说,是不是在机场的书店里买了一堆成功学的书籍?又或者,找了哪家形象设计机构,帮你重新设计了霸道总裁的人设?”
任仝笑了笑:“我还是我,赤子之心不曾改变。多少春秋风雨改,多少崎岖不变爱,多少唏嘘的你在人海……”
王乔噗嗤一声笑出来:“刚才还是古诗,这时候又用上歌词了。好在我还熟悉Beyond的歌曲。一般的小姑娘听了这段,怕是要对你的才华佩服得不要不要的。”
任仝就说:“知道女人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?是装傻。而女人最好的美德,是看破不说破。像你这样聪明的女人,会把男人逼疯掉的。男人大多是外强中干,他们害怕被拒绝、害怕碰钉子、害怕被看破。很多时候,一些女人会困惑于一个一直死乞白赖地追求了她的男人,怎么突然颓了、消失了、不再锲而不舍地追求了……真相就是男人远没有她们想象的那么强大、那么持之以恒、那么不要脸、那么没完没了……他们不会违背自然规律而成为永动机的。”
王乔做一脸不屑状:“吓唬谁呢?要知道,在一个女人面前,男人可以用诗词歌赋、琴棋书画……甚至大段引用歌词。偏偏不能学了孟尝君,结交鸡鸣狗盗之徒,拿出威胁利诱的套路来。怎么女人就非得宠了男人的坏毛病不可?”
任仝赶紧求饶:“搁置争议,搁置争议,怕了你了。我只说男人被定义为强者是男人的不幸——男人往往要凭捶胸顿足、以头抢地、血流五步来彰显强悍,而女人只需要一个鄙夷的眼神。我的话分明就是替男人们举起了白旗,何来威胁利诱之说?”
王乔宽容地笑了笑:“咱们赶紧去沙滩上随便捡两样贝壳,快到饭点了,拿一些贝壳好回去交差。”
顿觉轻松的任仝就跟在王乔后面欢呼:“让我来捡,让我来捡。都是我的活儿,你不许抢。”
吃晚饭的时候,任仝指了指面前的清蒸石斑鱼,对王乔说:“这就是你的太仓粟?”王乔笑而不答。
几个老人听不懂他俩说了些什么,遂面面相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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