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份的南京城内,到处可以见到踏青的人群。
燕子矶是临高远望的好地方,五月二十日,见到天气晴朗气候温和,天工书院也放了一天的假期。
能来天工书院读书的也都是年轻人,年轻人在一起很快就厮混熟悉了,学生们纷纷呼朋引伴,也一起登上了书院附近的燕子矶。
王元庆和同伴孙卫一起,两人一边爬山一边看着南京的景象。
和平坦的苏州府不同,南京多是丘陵地貌,有虎踞龙盘的地形,这也是为什么当年朱元璋定都南京的原因。
王元庆是太仓人,和王锡爵家的太仓王氏还有几分血脉亲戚关系,只不过王元庆家里早就分家,也再没有人读书科举。
王元庆的父亲变卖了家里的土地,办了一家五十名织工的中小型纺织坊。
家中的棉纺织坊规模虽然不算太大,但是王元庆算是从小衣食无忧。
孙卫就要比王元庆惨多了,他家里在城外本来也有两亩田,全家三代人都靠着这两亩田为生,虽然日子过得窘迫,但是也能过下去。
后来前年倭寇入寇江南,还攻破了太仓县城,孙卫家里逃难的时候死了两口人,家里的土地都被倭寇糟蹋了。
等到倭寇离开,突然孙卫家附近的一个地主拿出一份地契,向县衙申诉说孙卫家的土地是他们家的。
而孙卫家的屋子被倭寇焚毁,家里的地契也在逃难的时候丢了,官司打到了县衙之后,土地被判给了那个地主。
孙卫父亲因为这场官司活活气死,只留下孙卫和妹妹相依为命。
家里的田没有了,为了能够养活妹妹,孙卫只能进了太仓城内的一家棉纺织坊。
两人都是十八岁的年纪,王元庆养尊处优,刚爬了一半就气喘吁吁。
孙卫手上都是老茧,从十六岁开始他就在棉纺织坊中干各种活计,爬到半山也不带气喘的。
“卫哥儿,歇会吧!”
孙卫停下脚步,看到王元庆气喘吁吁的样子,两人在山边找了一棵树边上盘膝坐下,开始纳凉休息。
王元庆解开腰间的水囊,喝了一口水后递给孙卫,孙卫摇了摇头,没有接过王元庆的水囊,而是从腰间解下一颗青梅,塞进嘴里解渴。
王元庆润了润嗓子说道:“苏山长说了,以后下午的日用之学改成选修了,也可以改去上木工实习,卫哥儿要不要也换成木工实习?”
孙卫摇了摇头说道:“我还挺喜欢苏山长这门课的,我想要继续上下去。”
王元庆说道:“那些日用之道我听得头疼,还不如去上木工实习呢。”
孙卫只是笑了笑,王元庆以后是要回去继承家里的产业的,他来书院学习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学习制造和维护水力纺纱机。
在见过了实物,并且亲自体验了水力纺纱机的效率之后,所有年轻的学员都将这台机器视为神器!
这样的一台水力纺纱机,能抵得上200台老式纺车,这惊人生产力提升,让所有见识过机器的未来工坊主们心情激荡。
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学会制造这台机器,想要让家里早点用上这种先进的机器。
王元庆就畅想过,只要家里有一台水力纺纱机,一个织工就能抵得上二百个织工。
他们家目前有五十个织工,也就是说只要有这样一台机器,一个人就能完成原来四倍的工作量!
家里的工坊可以雇佣更少的人,以更快的速度完成订单,这一切都足以让王元庆的父亲对他刮目相看。
王元庆只对水力纺纱机的技术感兴趣,对于苏泽下午讲授的日用之道和晚上的算学课程兴趣都一般,甚至觉得有些浪费时间。
在苏泽宣布下午的日用之道可以自由选择木工实习后,王元庆这些中小工坊主的子弟们,纷纷选择放弃学习日用之道,改成木匠实习。
比起王元庆的急不可耐,孙卫这些纺工学员,对于学习水力纺纱机的技术就没那么急迫了。
他们的学期要比王元庆要长三个月,苏山长已经讲了,等到王元庆他们学完三个月之后,上午的理论就改成木工实习,他们这些织工学员以后有木工实习上手的机会。
另一方面,孙卫确实对苏泽下午讲授的“日用之道”很感兴趣。
孙卫他们这些织工,大部分也买不起水力织布机,更没有工坊可以安置这些设备,说白了他们学习技术,最后也只能在纺织坊做一个维修工。
甚至以后工作的地方有没有水力纺纱机都不好说。
比起技术来,孙卫这些织工出身的学员,更喜欢听下午苏泽的“日用之道”课程。
除了四民道德之外,苏泽关于官府和百姓的关系,雇主和雇工的关系,这些种种话题的描述和讨论,都让孙卫豁然开朗。
他似乎明白了自家田地被占的原因,也击碎了孙卫对于青天大老爷的幻想。
孙卫这些普通织工,原本也就是半明半昧的活着,不清楚苦难从什么地方而来,也不知道日后的生活会怎么样。
但是上了苏泽的课程,孙卫才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,他明白自己的苦难从什么地方来,所以他也迫切的想要从苏泽那边知道答案,那就是怎么才能将生活变好。
所以这些织工学员,往往比工坊主子弟学员更重视下午的“日用之道”课程。
就像是苏泽在课程上说的那样:“清醒虽然比睡着要痛苦,但是能醒着去死,总比要浑浑噩噩的去生强无数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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