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廷改稻为桑的命令下到浙江的时候,已经是二月份了。
接到了紧急公文的胡宗宪,手中还拿着两封信。
这其中一封是他的座师严嵩写给他的信,另一封则是严嵩之子严世蕃写的信。
带着朝廷的公文和两封信,胡宗宪走进了书房,他将这三件东西递给徐渭,叹息一声说道:
“朝廷这是要将浙江架在火上烤啊!”
徐渭打开信,他认真的将三份信看完了之后,也叹息一声说道:
“君以此兴,必受此乱,胡公整顿浙江,靠的是严阁老,如今也到了严家收取回报的时候了。”
胡宗宪叹气说道:“世人都说我是严党,这改稻为桑也只能落在浙江,文长,这改稻为桑能搞成吗?”
徐渭长期科举不第,对于民间和大明基层还是了解的,他摇头说道:“定然改不成。”
徐渭说道:“改稻为桑,要百姓将稻田改为桑田,让百姓养蚕卖生丝再换粮食,听起来是很不错,实际上却根本没办法执行好。”
“首先养蚕这事情,不是每一家每一户都能养好的,强行一刀切的接过,就是原本养蚕的百姓,因为生丝多了价格下降而怨恨朝廷,不会养蚕的百姓,因为养不好蚕又弄不好丝,也会怨恨朝廷。”
“然后就是养蚕真的出丝了,朝廷要用什么价格去收购?”
“官府收春夏二粮,尚且有胥吏从中盘剥,有踢斗淋尖的招数,如今要收整个浙江的生丝,这丝品优劣价格可是差的很大的,若是胥吏以次充好,损失的是朝廷,若是以好论次,那倒霉的是百姓。”
“再有一个,就是粮。”
“百姓就算是卖了生丝,还要再从市面上购买粮食。”
“整个浙江都不产粮食了,粮食价格必然上涨,也肯定会有粮食商人囤积居奇,到时候粮价上涨,就算是改稻为桑比以往卖粮食赚的钱多了,但是买到的粮食还不一定比自己种的多,那岂不是要酿成民变?”
徐渭顿了一下又说道:
“还有,改稻为桑是要本钱的,无论是购买蚕种,还是买桑树,这都不是普通农户能够承担的起的,如果强行改稻为桑,那最后必然是百姓要卖田。”
“胡公,若是改稻为桑,浙江必乱。“
胡宗宪听完了徐渭的话,叹息一声说道:
“文长你说的没错,可是严阁老和小阁老都来信,我没有立场反对改稻为桑的国策。”
胡宗宪还有一半的话没有说,改稻为桑从朝堂上提出来之后,满朝文武中,只有太常寺卿高拱明确表示反对,清流的诸大臣都没有出言反对。
严党的提案,清流都保持了缄默,这是两党之争恶化之后,还从没有出现过的事情。
胡宗宪身为严党的骨干,更没有立场反对了。
徐渭再次想到“君以此兴”的话,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:
“胡部堂,难道真的要推行改稻为桑吗?”
胡宗宪想了想说道:“如今之计,只有一个拖字诀。”
“拖?”
“对,浙江太大,也不是处处都适合种桑树养蚕的,就先从杭州府开始,上奏朝廷等杭州府出丝,再推行全浙。”
“为何是杭州府?”
胡宗宪说道:“杭州贸易发达,本就有很多桑田,就算是改稻为桑也对粮价影响不大,实在不行杭州府也和苏州府一样,从琉球买粮来平抑粮价。”
徐渭立刻说道:“部堂之计妙哉!”
胡宗宪摇头说道:“若是杭州不出乱子,可以缓缓推广之,若是杭州出了乱子,我再上书请求暂缓改稻为桑,严阁老也不会说我什么了。”
胡宗宪的算盘打的不错,不过和所有上位者一样,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将下级当做毫无私欲的政治工具,也许是周围溜须拍马的人多了,总觉得自己的话能够一言九鼎,不折不扣的执行。
杭州知府马宁远,和海瑞一样,都是举人出身,正常来说他这样的出身,是很难做到知府,特别是杭州这样的大府知府的位置上的。
前任杭州知府,因为去年的杭州大火被弹劾罢官,马宁远是胡宗宪力保推荐上去的,因此也被胡宗宪认为是铁杆的属下,将改稻为桑交给杭州府来做,也是因为胡宗宪对马宁远的信任。
只不过胡宗宪还是低估了自己属下的“上进”之心,当他说胡宗宪将整个朝堂都非常关注的改稻为桑交给了自己,马宁远如同打了鸡血一样,迅速召集了属下开会。
从白天讨论到了晚上,大堂中都点燃了蜡烛,马知府依然和打了鸡血一样,还在紧急部署研究“改稻为桑”的国策。
在他边上的座位上,时任浙江参将的于宗远,正在打着哈欠。
于宗远是被苏泽推荐,从福州左卫调任浙江的。
原本胡宗宪也不是那么信任于宗远,但是见过一次这位于二公子之后,很快就被他折服。
咱们这位天使投资人一号,最大的优点就是从善如流。
在面见胡总督之前,于宗远好好听从了副官林德阳的教导,狠狠在胡总督面前夸了鸟铳的优点。
其实在嘉靖三十九年,兵部就开始大造鸟铳,主要就是运到东南沿海地区,胡宗宪也是对鸟铳的威力有所了解的。
特别是戚继光都很推崇鸟铳,手下的左膀右臂这么推崇,胡宗宪也知道鸟铳的优点。
于宗远对胡宗宪侃侃而谈,大谈鸟铳作战,将胡宗宪唬的一愣一愣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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