归菀拿帕子一拭嘴角, 附在了媛华耳畔, 呢呢喃喃的, 媛华眉头先是一皱, 继而舒展开来, 笑道:
“英雄所见略同。”
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一处去了, 目光一碰, 归菀面上露出抹忧色:“可惜,姊姊,你我无缘结识此人。”
媛华无动于衷, 一笑而过,眼睛里微光一转,翘首往榻上睃巡几眼, 把针线活拿来了, 是小娃娃穿的肚兜子,归菀好奇, 忙捧过来看看, 煞是可爱, 上头拿金线撩出个胖头鱼, 噗叽噗叽, 后面跟着吐了几个泡泡, 一汪子翠生生水草,柳枝一般轻摆……看着看着,归菀的笑容就凝滞了:
“姊姊, 你是不是有了……”
媛华把差的那一星半点补了几针, 淡淡道:“没有,我做着玩的,”说着手下一顿,“我消我的业障呢。”
不等归菀细思,抬头笑道:“我听说,陛下派了贞阳侯萧将军出征,趁着柏宫起反,我估摸啊,贺赖也得来一趟浑水摸鱼,晏清源四面楚歌,菀妹妹,你只等看戏罢。”
看他什么戏呢?兵败如山倒?还是身死族灭?归菀一愣神,盯着胖头鱼,忽想起腹中滑出去的那滩血肉,激灵灵打了个寒颤,一双明眸,又氤氲起层水色。
坐得够久,出来时,日头都西斜了。
归菀回到东柏堂,刚下马,正遇上出来送客的晏清源,被几个武将簇着,两个人目光一对,都有些意外,归菀忙把身子一扭,躲到镇宅石兽那避嫌。
一阵寒暄过去,听得几个大男人粗声大气也不知说了些什么,归菀一撩幕篱,悄悄探过去,晏清源一身白衣,负手噙笑,在一群粗糙汉子里鹤立鸡群,像是心有灵犀,他目光越过人群,一落到自己身上,归菀立马把头一低。
等人走了,晏清源看着归菀,哂笑了一声:“你还不进来?”
归菀有些腼腆,更多的是心虚,挪到他跟前,迅速施了个礼,学精乖了,赶紧先发制人:“世子方才见的都是什么人?”
她一时改不过口,说完,才意识错了,羞涩一笑:“世子如今称王了,我是不是要喊一声晏王?”
晏清源不搭理她这点小把戏,把个下颌一捏,似笑非笑盯着她:“你进来,我有话问你。”
说的归菀顿时沮丧下来,问了他的大忌,他不理会,问称谓,也不理会,分明是要跟她计较计较这一回偷跑的事儿。
两人一前一后,进了晏清源的书房,他把幕篱一掀,那头青丝也跟着滑出来,在掌心一过,柔软光滑,目光再往下溜,雪光隐隐,晏清源蹙眉笑看归菀:
“我怎么跟你说的?不记得了?”
归菀不敢装傻,细声细气的:“没有世子的允许,不准随意出府。”
“哦”晏清源笑着拖了腔,“那你还敢?人果然不能惯着。”
“世子生我的气了?”归菀抿了抿唇,见他坐了,去翻文书,红着脸自觉朝身后一站,伸手在他肩上轻轻捶起来:
“世子别生气,我就是,”她声音越发小,“我就是太想姊姊了,也没别的。”
晏清源不阻止,由着她伺候,没砸几下,归菀却又停了,忙不迭去接婢子送进来的新茶,亲自给撇去茶沫子,毕恭毕敬一递,晏清源抬眸瞟她一眼,接过饮了,归菀又慌地把佐茶的蜜渍瓜果送到眼皮子底下,一双期待的眼看过来,等着他挑呢。
这好一番忙碌,比不上丫头,也算有眼色了,晏清源看在眼里,脸往后一掣,推开碟子:“心不诚。”
归菀窘得鼻尖都沁汗了,无措看着他,真不知如何伺候才显心诚了,左右一顾,瞥见他那把白羽扇,夏日里用的,还没收起,赶紧取过来殷勤打扇,那表情分明是在问:
这样诚吗?
却心想,羽扇纶巾,难不成你也要学周郎,做个儒将?真不要脸。
动作大了,凉风拂面,掀得文书也跟着哗啦乱响,晏清源被她这笨拙的蛮力,弄得好生烦乱,一把夺过扇子,朝她额头一点:
“你这是生怕我高兴了。”
“我想让世子高兴!”归菀羞得一下涨红了脸,急着辩解。
晏清源唇角微微一扯,揶揄看着她:“你明知故犯,这是想让我高兴?”
“世子还在怪罪我呀?”归菀心虚地笑笑,脸上僵了一下,那双眼,尽是婉怯娇羞的一股困窘劲儿了。
“这个么,怪不怪的。”晏清源坏笑一声,“要看你晚上的表现。”
拇指在她唇上一揉,红艳欲滴,花瓣一样,忍不住朝嘴里送了个头,不知想哪儿去了,低笑问她:“用这儿含着好不好?”
归菀懵懵懂懂看着他,还没问个一二三,晏清源把人一松,拍了拍她脸颊,叹气笑:
“你一来,我就难能做正事,跟我说说罢,你都跟姊姊聊了什么?”
念头一转,笑话起归菀,“是不是又说起了鹞子大佛,嗯?”
归菀霎时明白过来,记起上次的事,不大好意思,点了点头,忽冲他俏生生一笑:
“我没有见识,是托世子的福。”
晏清源注视着她,两只眼睛定在那张娇艳桃花面上,若有所思,不易察觉地微微颔首,越发笃定了,便扯回先前的话头:
“知道就好,方才说什么?不好再喊世子了,嗯,那就喊子惠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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