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到眼前, 只见柏宫垒堡高筑, 丝纹不动, 除了那展军旗被风刮得哗哗直响, 一个人影也无, 打探半晌, 亲兵对晏九云说道:
“小晏将军, 瘸子当王八缩里头呢,要不,咱们想法子引出来?这会子两军对阵, 他可一点上风也占不了!”
敌人就在眼皮子底下了,论兵力,魏军完胜柏宫, 后头又粮草不愁, 众人难免蠢蠢欲动,都想抢份头功。
晏九云咂摸良久, 透过千里眼一看, 高垒四圈, 分明还立着木头削尖的栅栏, 战马根本不好接近呐!嗯, 看来这是早有准备了, 晏九云暗忖,倒也不愿此时贪功冒进,果断一掣马头, 掉转了个方向:
“不可, 慕容将军说了,柏宫奸猾,我军不可轻举妄动,要引他出来,也得咱们的骑兵紧跟而上,走!回营!”
众人精神抖擞而来,兴致缺缺而去,一回到营地,中军大帐里,脸色铁青的不是慕容绍,反倒是斛律光,待晏九云一进来,低喝一声:
“捆起来,打二十军棍!”
晏九云步子顿收,错愕的眼把斛律光一望。
左右亲兵也跟着犹豫,军营里,没几个不认识晏九云的,都知道是大将军最爱护的族侄,一时间,杵在原地不动,斛律光眉头就锁的更紧了:
“聋了?”
众人回神,赶紧一拥而上,把个也不做反抗的晏九云给三两下捆了。
晏九云头一昂,很有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勇气:
“这队人马是我带出去的,只不过想一探究竟,我没轻举妄动!”
看他坦然无畏,斛律□□极反笑:“呦,小晏,你还有功了不成?世子让你来,可不是给他添麻烦的!”
这一句就太伤自尊了,尤其还当着后头几位将军的面,晏九云一下红了脸,急道:“都督,我……”
“行了!”斛律光跟他毫不客气,“私自出兵,藐视军规,这顿罚,你是跑不了的,就是世子亲征,他也得管教你,我这是越俎代庖,你也别怪,下去领棍吧!”
说罢,打个眼风,亲卫将晏九云拖了出去,连带着跟他一道出去的骑兵,大庭广众之下,抽得闷声作响,晏九云去也只是蹙紧了眉头,一声都不吭。
斛律光一撩大帐,透过缝隙,瞥了两眼,回头笑对几人:“算他有点脑子,没胡来,”说着充满歉意看向慕容绍,“给将军添乱了。”
慕容绍一笑而过,并不放心上:“少年人心高气盛,也是常情,跟着多磨糙磨糙就好了,眼下,北风不绝,我军再如何引他,瘸猴也不会吃顺风阵这个亏,姑且耐心一等。”
外头野风不止,刮得昏天暗地,早掉光叶子的排排杨树,都朝一个方向倾倒,正痛苦地扭着身子。这么干坐下去,也不是办法,慕容绍屁股离开胡床,一挥手:
“诸位,先出去巡营!”
一行人喝惯冷风,把唇一抿,兜鏊一压,裹上披风便踩上了坚硬如山的土地,举目远望,各军尽藏于漫漫无边的白色大帐,腊月的天空,也正泛着干冷的一茫灰白,风割得人脸皮子发紧,又干又痛。四下寂寂,军纪整肃,唯有战马呼哈着绵绵不绝的白气,打起了鼻息。
这么一圈巡查下来,风势渐小,慕容绍一拈胡子,眯缝着眼,把四下里一打量,目光闪烁:“风要停,柏宫恐怕要动了!”
话音一落,诸将两眼放光,立下进入警戒状态,果然,慕容绍遣出的探马回身来报:
“柏宫大开营门,朝我军方向来了,骑兵打头,步兵断后!”
慕容绍正要吩咐诸人备战,忽的一惊,暗道他才多少兵力,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直杀过来?满腹狐疑,思索半刻,把眉头一皱,吩咐斛律光刘丰生说:
“柏宫惯会作诈谋奇计,如今以寡应多,只怕他要偷袭,你二人还回各部戒备,勿要妄动,看他想要如何!”
这边两翼正遵慕容绍命令往里收缩,忽听一阵花喜鹊从林中惊飞四散,紧跟着,锣鼓齐鸣,旌旗大展,从黄土丘后头,登时冒出黑压压的一片骑兵,如团团马蜂,嗡嗡地就朝魏军扑来了。
副将惊道:“都督!快看!”
斛律光早看出眉目,真如慕容绍所料,瘸猴来偷袭侧翼了!
当机立断,布上弓箭手,随即对准驰骋而来的骑兵密雨斜侵薜荔墙一般射去!
箭雨一出,柏宫的先头骑兵倒也不硬碰,立下变阵,横掠而对,一面回射,一面退至黄丘,等两边对射一停,就扯着嗓门开始叫阵,一时间,乌七八糟的污言秽语也就跟着出来,骂的是气势绝伦,嚣张冲天。
眼见攻心计一出,斛律光敏锐捕捉到了,一声令下,不准任何人主动出击,谨记慕容绍的安排,亘着头皮默默挨骂,也不为所动。
那边一波挑衅连接一波,直到也觉无趣,竟渐渐安静下来,两边顿时化作沉默对峙的伺机兽群。
不知几时,树梢不动,风声尽褪,而正面相对的中军重骑眼前,柏宫的打头轻骑,忽成一线黑,出现在了视野尽头。
慕容绍暗觉纳罕,以轻骑对重骑,不是自找死路吗?副将们七嘴八舌议论开来,意思都是要摆出个锥形阵来,冲杀出去,打他个猝不及防!
吵得头昏脑涨,慕容绍沉吟不语,也不发话,而是传来一亲兵,捎话命令左翼刘丰生遣出一部,绕敌后方,去放火烧柏宫后军,速烧速撤,这么一合计,是要打算将柏宫前后彻底绞杀在涡阳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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