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股让人不大愉快的气味, 扑鼻而来。
晏清泽抱着酒壶, 不省人事, 头歪在榻头, 嘴巴微张, 涎水成一线粘稠挂在嘴角, 一褥子的污秽, 入目不堪。他一条腿也在外头耷拉着,胡靴没脱,整个人犹如死猪瘫在上头, 这个样子,简直就是顽童偷饮大醉图。
晏清河站在他跟前看了很久。
他把剑一指,抵在七郎露出的脖颈子上, 晏清泽无知无觉地依旧呼呼大睡, 直到晏清河忽收回剑,一脚把他踹下榻来, 小少年摔得“哎呦”一声, 两颊嫣红地胡乱嚷起来:
“阿爷!阿爷!”
也就两声, 没了后续, 他翻了个身, 迷迷瞪瞪又睡去了。
阿六敦在外头等得心烦意乱, 没敢走人,一直在廊子底下伸长了脑袋唯恐错过半点子动静,只听里头咕咚一声闷响, 惊的他眉心直跳, 正犹豫着是不是要进去,身后突然响起个声音:
“阿六敦,太原公呢?”
是晏九云,阿六敦又是一惊,忙迭声在窗子底下就喊了起来:
“太原公!小晏将军来了!”
话音刚落,晏清河一脸安然无恙地出来迎客,倒把阿六敦看得一愣,两人迅速交汇了目光,一错身,晏清河微笑把晏九云朝正厅引了:
“正说要去找你。”
外头脚步声渐远,晏清泽还是一动不动,哈喇子直流,时不时呓语两声,等阿六敦凑近听了,又一个字也听不到,这么耗半日,阿六敦戒备的目光慢慢松弛下来,把人抱回榻上,提步也就出去了。
一睁眼,晏清泽的小衣早都湿透了,那股寒森森的剑气仿佛还盘亘在喉间不去,一瞬间,复又把眼睛闭上,昏昏沉沉躺到黄昏,听到是阿六敦的动静,佯做不知,察觉到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似乎撤走了,才梦游似地喊人:
“阿爷!阿爷!”
以为他小孩子家梦见大相国了,阿六敦又折回来,搡了他两把:“七公子,七公子醒醒!”
晏清泽迷迷糊糊一睁眼,抬腿就给了他一脚:“你打我!”
这一脚来得突然,阿六敦躲避不及,错愕和恼怒一闪而过,心道,算了,他是郎君,指不定还没醒神呢!于是,悻悻地站起身,离他远点:
“七公子,你都睡几个时辰了,你看看,太原公的书房都被你糟蹋成什么样了!”
“嗯?”晏清泽慢腾腾坐了起来,揉一揉眼睛,怀里的酒壶骨碌碌滚远了。
他似乎醒了点酒,却还是扶着个额头,醉眼朦胧地把四下里一瞧,不大好意思冲阿六敦嘿嘿一笑,挠了下头:
“我怎么在这?”
阿六敦无法,只得把事情来龙去脉一说助他回忆,见他还是个晕晕乎乎的样,懒得再说,把人劝走,让婢子领了去,自己亲自打扫起床榻来了。
接下来两天,晏清泽照例在双堂没事人一样住着,等确定晏清源抵邺,一早给晏清河道谢告辞,嘻嘻跑来,毫不掩饰自己的雀跃,小脸扬起个欢快小马驹似的笑容:
“二哥,我走啦!”
说完,立住脚,规规矩矩不忘给他一施礼,这也是每一回离开双堂的走过场,晏清河知道他跟大将军最是亲厚,早过腻歪,打量他几眼,笑着应了。
自始至终,他的确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,晏清河见那小少年的背影,出了门,就一蹦三尺高,揣着个弹弓神气活现地跑开,似乎又略略放宽了一层心。
“太原公,就这么把七公子放了,他会不会……”阿六敦的目光从外头收回来,挪到晏清河脸上,晏清河指甲在茶盖上轻轻划着:
“他虽早慧,到底还是半大孩子,在双堂没拘束惯了,胆子未免野了点,当日你也看见,他醉得不轻,我若临时起意杀了他,倒怕反招大将军疑心,算了,他就算听着了话音,也学不出个一二三。”
一到邺城,郊迎极盛,献俘设宴等一圈忙碌下来,晏清源略觉疲惫,等回了大将军府,一众妻妾莺莺燕燕围堵上来,又把他吵得头疼,应付完事,公主是有一肚子的千言万语想要同他说,见他清俊的脸上,似乎倦意明显,忍了又忍,殷勤地服侍人先安置了。
翌日一早,再醒来,人没了影儿,公主怅怅望着空枕要不是他换下的衣裳还挂在松花屏上,她都要以为昨夜是梦了。
从天黑到天明,归菀守着爹爹的明甲,一宿没合眼。等晏清源神采奕奕地到梅坞,她披着外服坐在几旁兀自发呆,两眼里,水光光一片,颊上也作赤红,两人的目光对个正着,没说上话,晏清泽跟在那罗延屁股后头在外头叩门一喊,晏清源掉头出来:
对上的,是两张欲言又止的脸。
四只万分欣喜的眼。
昨天的典礼上,两人急得挠心挠肺,晏清源被众星拱月迎着一会这去,一会那去,压根没有说私话的机会,此刻,一大早赶紧都跑过来,七郎和那罗延在院子里一碰头,彼此会意,极有默契地携手来了。
梅坞不是说话的地方,晏清源转头往听政殿来,一路走,一路就听那罗延忍不住聒噪起来,不过是些无用的,这一去几月,如何如何担心云云。
晏清源是左耳进,右耳出,任他抒情,等坐下来,那罗延十分识相,立马收尾,转口就说起早理顺当的正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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