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清源不说话。
到了窟前, 大有登高一揽天下小之感, 归菀出了汗, 拿帕子轻轻擦拭, 举目远眺, 晏清源把她脑袋定住, 手一指, 是佛窟正对着的滏口陉的东口:
“这儿叫滏口陉,正是神武当年率六镇勇士自晋阳迁往信都的必经之路,而滏口陉往西过上党郡、再经汾河, 便是神武饮恨的玉壁城。”
信都是晏垂起家的开端。
而最后一战,七万英魂,于萋萋芳草下永远地沉默了。
玉璧往事, 历历在目, 晏清源面上是道不出的莫测情绪,归菀看他一眼, 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沉郁, 她也沉默, 良久, 声音在清风中响起:
“往者不谏, 来者可追, 世子不要再伤怀了,他日马放南山,世子想办法把将士们的遗骸送回故土, 我想, 他们会感念世子这份仁慈的。”
她忽的哽咽,不仅为玉壁,极目一看,山河依旧,只是这几百载乱世也就这么从火里从血里趟了过来,天尽头,是祥和的晚云,四下寂寂,唯有一两声鸟鸣啾啾,若是一直这样宁静无忧,便好了,归菀出神地看着远方。
晏清源顺着她的目光,也望向脚下河山,再一调,停在她的侧脸,融融粉金,可怜至极,目光便不觉温柔:“进去看看。”
两人在大佛前站定,归菀仰面望着,有些恍恍,仿佛世间一切苦难过往,皆沉淀在了他嘴角那一抹淡然沉稳的笑容里,一切都远逝了,霸业与烽火,风华与不甘,都在眼下永恒一样的静谧里化作了尘埃。
晏清源上前,对着佛像,拜了两拜,归菀看不见他神色,等他退回,再观察,却是像大佛一样平静无异,归菀心头一动,轻声问他:
“世子,这是为大相国塑的佛身罢?”
晏清源微笑点头:“帝既是当今如来,愿神武佑我罢。”似乎只是调侃,也没当真,把归菀手一牵,出来时,轻轻透了口气,他明显有心事,归菀心绪复杂地看了他几眼,上马时,重提旧话:
“世子,你说你不做柏宫,一定要守信。”
晏清源把人困在胸前,揉了揉她小手,低沉哼笑:“我幼时贫贱,跟着神武亡命奔袭,方得安定,便受业于恩师,我虽比不上你家学渊源,却也知轻重,在你心里,我难道就只是个粗鄙蒙昧之人?”
末了一句,有点戏谑,又隐约有两分自嘲,归菀垂首,另一手按在骏马的鬃毛上:“我没有这样想你。”
晏清源不以为然,不屑笑了一声,却没再多言,叱喝一声,载着她,没强行带回北宫,而是仍送回了那个不起眼的小宅院。
后头跟着刘响一行人,三五一队的,停在了不远处,归菀被晏清源抱下,裙角刚沾地,晏清源的胳臂似有若无地碰了碰她胸脯,归菀立下松开了他的手臂,暗嗔了一眼。
见他要走,归菀鬼使神差地忍不住拉住他衣袖,晏清源回头,目光落下来,笑话她:“怎么,还真舍不得我走?”
却绝口不提让她跟着回去的事。
归菀又红了脸。
两人黏黏糊糊,刘响等人早自觉背过了身子,目光撤走,归菀下意识朝四下里一看,稍稍放心,才别扭说:“世子满腹心事,骑行当心。”
晏清源含笑把她发丝朝耳后一挂:“不想我死了?”
归菀犹被火烫,心口狂跳,直愣愣看着他,眼前交错起往昔种种不堪画面,好半日,眼冷,心也冷了:
“假若,世子真的是天命所选,我也不会行蚍蜉撼树之事。”
晏清源哼哼一笑,似还有话,只是拍拍她脸颊:“进去罢,阿宝也许该想你了。”
手指在她脸上有几分留恋似的一停,很快,就收了回去,翻身上马。
不几日,等到动身,天公作美,一路上气候晴好,竟一滴子雨也没下。不料,临到晋阳了,晌午过后,忽的电闪雷鸣,墨云直翻,豆大的雨点子纷纷射下,晏清源只得暂停驿站,立在窗前,看外头暴雨如注,天地间,一片混沌不清。
归菀挂心阿宝,一路心神不定,此刻,任他在那沉思不语,自己不过在榻边托腮而坐,嗅着暴雨掀翻的土腥味儿,只觉微微呛鼻,一时间,脑子里辗转起这几载随他奔波两都的旧事来,也不禁陷入了沉思。
雨下到傍晚,有想停的意思,滴答滴答的残声,从檐下,砸到养着睡莲的水缸里,漾起一个个的圈圈圆圆,碧油油的叶子也就跟着晶莹莹的一颤一颤。
到了夜间,蛙声传来,晏清源微表不耐:“这个时令,怎么还叫的这么欢?”归菀也没睡着,听他抱怨,忽然想笑,暗道你再厉害也管不住蛤.蟆不让人家叫。
就这样,晏清源仿佛也听得到她肚子里的腹诽,想要惩罚,翻身一压,两只眼在夜色里黑宝石一样亮,开始磨起她颈窝,有点喘:
“横竖睡不着,不如做点让我高兴的事……”
下一刻,归菀就被他困死了。
左推右搡的,全都作废。
晏清源比上一次放肆,他这个人,兴致惯是说来就来,这一回,低哄着她:“你坐上去。”归菀一时没明白,等他把人扶起,笑吟吟别有深意看着自己,朝上一动,暗示她,归菀霎时惊住,忙不迭要下来,晏清源不让,手底箍得死紧:“你怎么老是这么害羞,换个样儿,能吃了你不成?傻姑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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